秋雨綿綿,淅淅瀝瀝,天氣漸漸變冷,城市的樓房里,寒氣逼人,猶如冰窖,凍得人離不開被窩,使人不得不想念故鄉(xiāng)的土炕。
奶奶燒炕的身影時時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她跪在炕門口,手中拿著干柴,一邊點火,一邊用手捂著火焰,紅彤彤的火花在眼前舞動,奶奶慈祥的臉龐時那樣從容自如,是那樣熟悉而親切,也令我終身難忘。
故鄉(xiāng)的土炕是心靈的棲息地,是情感的歸宿,是親情聚集成的力量,是愛的真諦;是農(nóng)村生活的真實寫照,是心靈獨白的傾訴,是鼓勵,是安慰;故鄉(xiāng)的土炕有著寫不完的故事和道不完的真情,有著難忘的記憶和溫馨的回憶。
故鄉(xiāng)的土炕是正方形的,它上面鋪著竹席,竹席上面鋪著褥子和床單,看起來寬大而平坦,踩在炕上軟綿綿的;一家人圍著方桌在炕上吃飯,爺爺坐在最上面,父親坐在兩旁,我和姐妹坐在最下面,母親在炕下面走來走去,給我們端飯送茶。盤腿而坐,歡歌笑語,其樂融融,小孩子在炕中間跳舞,嫩嫩的小手翻來翻去,他們在炕上翻跟頭,汗流浹背。玩累了,立在炕后面的土墻上休息,氣喘吁吁,紅撲撲的臉蛋惹人喜愛。有時躺在土炕上,伸伸懶腰,爺爺用手逗著他的脖子,發(fā)出咯咯的笑聲。大家心情舒暢,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有時,小孩玩高興了,會把土炕踏一個窟窿,底下的火焰閃閃發(fā)光,有時會燒掉竹席和鋪蓋。大人們很著急,小孩子在一旁哈哈大笑。
故鄉(xiāng)的土炕需要技術(shù)人盤,不會盤的人,土炕燒不著,煙道不通,不冒煙,煤煙會造成人死亡。每次,我家盤炕的技術(shù)重擔落在爺爺?shù)纳砩,平時,農(nóng)活比較繁忙,一般換土炕的時間在秋天。先在春天打好土坯,找一個長方形的木框,把土放在木框里,用腳踏好;再找石墩子上下打,一會兒,一塊土坯子就打好了。一塊一塊地堆在院子里,經(jīng)過風吹日曬,漸漸變干了,等待秋天換土炕用。
秋天到了,父親先把舊土炕用刨子打塌,把土塊一點一點擔出去,把盤土炕的地方,整理的干凈而平坦,把舊土胚子堆在墻角。在土炕的底部,用磚塊慢慢地壘起來,壘成正方形。中間用長方形土坯立成兩列十字架,前面的稍微大些。土塊堆好之后,在十字架上堆一些木棍,上下兩面用柴泥泥好,把它磨得平平的。特別要注意留好煙筒,在房子側(cè)面墻上挖一個斜斜長長的煙道,再在十字架上覆蓋土坯,中間用柴泥封好,在土坯的上面抹些柴泥,一個寬大而又平坦的土炕盤成了。泥土濕漉漉的,夾雜著小水珠,黑沉沉的土炕坐落在房子里,等待它慢慢變干。
奶奶不辭辛勞地燒炕,她找些干柴、樹枝、麥柴,玉米桿放在炕里面,用打火機點燃,一團團火焰在炕底下發(fā)出耀眼的強光,奶奶滿臉笑容,靜靜地看著火焰,陷入深思,想到我們幸福的生活好像陣陣火焰,散發(fā)著幸福的光芒,她的心里樂得開了花。在奶奶的堅持下,土炕慢慢混干了,炕上的泥土變得粗燥而干凈。密密麻麻,像裂開的松樹皮,需要再抹一層光泥。
父親找來細土和細草截,均勻攪拌,再倒些水,來去晃動,用坭壁(磨土炕的一種工具)慢慢抹平,不留任何痕跡,最后,用干柴燒干,七八天之后,可以住人了。
當我們走進臥室時,一股股熱氣迎面撲來,炕熱得燙手,這都是奶奶勤勞的寫照。特別是下雨天,干柴都濕了,燒炕需要一個多小時,奶奶的小腳在雨中走來走去,給我們無限的溫暖和愛,看著既大又平的土炕時,我心中欣喜若狂,爺爺?shù)谋绢I(lǐng)多大啊!奶奶是多么幸福!
每晚,躺在暖烘烘的熱炕上,與爺爺奶奶聊天,講故事,是多么幸福!我至今記得奶奶給我們小時候講的毛人的故事:“毛人每天藏在房子的后面,它假扮成人,欺騙婦女、小孩,吃人,殘害人民。最終來了一位獵人,用槍把它打死了!
每當講到毛人吃人時,奶奶描述著毛人兩只眼睛閃閃發(fā)亮,直直盯著前方,嘴里不停流口水。我眼前黑洞洞的一片,好像圓圓胖胖的毛人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嚇得我鉆進被子里,不敢出來,捂得我大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一頭鉆進奶奶的懷里。每晚,奶奶用溫暖的臂膀摟著我睡覺,給我好吃的,把心愛的糖果偷偷給我吃,回想起過去,是多么溫馨啊!
曾多少個日日夜夜,爺爺都會細心的照顧我,晚上給我蓋被子,用毛巾給我擦臉擦手,他經(jīng)常讓我好好讀書,講述他自己苦難的經(jīng)歷和父母曲折的人生,我偷偷的流淚,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努力學習,改變命運,讓他們晚年幸福快樂!可是,事與愿違,爺爺離開我們已經(jīng)九年了,他的音容笑貌時時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時常在夢中相見,在夢中訴說著情懷。
每年冬天,一家人圍在桌子上在土炕上吃飯,配上自制的麻菜,那真是美味佳肴,讓人回味無窮。吃完飯之后,奶奶把火盆放在炕上,給我們煮冰糖和紅茶,一點點茶罐,慢慢在火中煎熬,味道是那樣香甜,它是爺爺愛的味道,滋潤著我們的心田,讓我們永生難忘,那一段段真情刻骨銘心。一想起爺爺,我淚眼朦朧,心如刀絞,悔恨歲月的無情,將我們隔在陰陽兩間。
我最難忘的是,躺在土炕上,生命垂危的爺爺,他的眼睛充滿紅血絲,圓圓的肚子痛得在炕上打滾,身上壓得爛爛的,眼淚不停地往下落,拉著我的手說:“要好好照顧家人”,他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最終在炕邊上失去生命。我抓住爺爺?shù)氖执罂,想喚醒他,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穿上長長的睡袍,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我的思緒一直定格在土炕上,爺爺滾來滾去,慘叫的那一刻,我永遠忘不了土炕上的爺爺,多么再想感受爺爺給我的關(guān)愛與溫暖啊!
故鄉(xiāng)的土炕給予了我生命,給予我心靈的安慰,讓我經(jīng)歷生離死別,讓我記憶猶新,在土炕上認真學習,感受父母的愛,用知識改變命運,土炕的溫暖一直激勵著我前進。
每天晚上,我趴在炕邊上寫字,那粗硬冰涼的竹席是那樣冷酷無情,高低不平的竹席墊得我肚子疼,暖烘烘的熱炕在身體下散發(fā)著熱氣,霧氣騰騰,一道道數(shù)學題戰(zhàn)勝竹席的生硬,伴隨著土炕的味道與筆墨散發(fā)的清香混在一起,五味雜陳,母親長久的守候,讓我心存感激。那種追求上進的精神永不言棄,用生活的點滴改變學習的動力,趴在土炕上太久,腿直直的。有時,會進入夢鄉(xiāng),有時上下點頭,唯有不變的是,母親的期待,永恒的守護,細心的觀察著我的舉動,悄悄地捺著鞋底,用溫柔的聲音不斷提醒我,早點休息,注意身體。
故鄉(xiāng)的土炕牽動著我的情思,回憶著快樂而充實的童年,回憶著父母的艱辛和不易,爺爺?shù)纳碛皶r時在我的腦海中翻滾,濃濃的鄉(xiāng)愁,催人淚下,拾起舊憶,走向夢的地方,愿我的父母身體健康,晚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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