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大師的《雪山飛狐》寫于1959年,距今已逾半個世紀(jì)。小說結(jié)尾的那一場大戰(zhàn),是金面佛苗大俠對號稱“雪山飛狐”的胡斐。話說苗人鳳把那幫設(shè)圈套謀害他的人或殺或逐,玉筆峰貌似又恢復(fù)了寧靜?墒亲x者都知道,苗胡之間的這一場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苗大俠看到了胡斐和女兒共處一床,大怒,以為胡系輕薄之徒欺侮了女兒,胡斐沒有解釋的機會,只得挾著被點了穴位無法動彈也無法言語的苗若蘭先行避讓。筆者真是很奇怪那些武林中人,聒噪時是真聒噪,一群仇家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便能聊清幾十年前數(shù)段恩怨;木訥時也真木訥,很簡單的一件事都解釋不清,百口莫辯比竇娥還冤。――我這么說也許不對,苗大俠世事洞明,偏那看似受辱的是自己的寶貝女兒,所以情感失控喪失了理智也未可知吧。不過筆者更奇怪的是,以胡斐的武功,大可先解了苗小姐的穴道,讓其代為解釋,苗人鳳斷沒有不信的道理。可他的首選居然是挾了苗小姐便跑。
再說回這場大戰(zhàn)。胡斐跟隨苗人鳳來到雪峰之上,內(nèi)心極其糾結(jié)。他有生的二十幾年里一直把苗人鳳當(dāng)作殺害父母的仇敵,殺了苗為父母報仇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意義。殊料造化弄人,還未見面苗居然便成了他的準(zhǔn)岳父。――他是自己意中人的父親,這身份的變化讓他無法殺氣騰騰,只好一廂情愿地把這場在苗人鳳看來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搏殺變成一場武功的切磋。所以,苗人鳳招招狠辣,胡斐只以防守為主。交手中苗人鳳也曾幾度疑其是故人之子,奈何這飛狐見了意中人的父親如同見了若蘭姑娘一樣,機靈勁全無,要解釋說什么不好,偏說“在那廂房之中……”這幾個字重勾起了“打遍天下無敵手”苗大俠的怒火,情勢陡然又趨緊迫?垂儆X得,這場打斗除非分個你死我活是沒法結(jié)束了。
二人拳腳難分高下,改比兵刃。他二人手中沒有武器,苗便順手折了崖壁上的樹枝,自己和胡斐各執(zhí)一枝,――苗家劍對胡家刀。這次,胡斐再不敢謙讓。照說,胡斐所學(xué)不過是殘缺的胡家刀譜(此書成書較《飛狐外傳》早,讀此書,只能這么理解),年紀(jì)又輕,自然比不得苗人鳳那般老辣?缮咸鞄退,在那搖搖欲墜的巨巖之上,他居然依靠鏡面一般的山壁的映照找到了苗人鳳那個自小養(yǎng)成無法克服的聳背的破綻,先發(fā)制人一招制敵。胡斐舉起樹刀,苗人鳳嘆一聲“報應(yīng)”,閉目待死。
可是胡斐的刀遲遲沒有落下。那時他的心中,N多個念頭一齊翻涌(這些心理活動純屬筆者瞎猜,為搏讀者一笑耳):
這人該死。因為他是害死了自己的父母,讓自己孤苦伶仃二十幾年。
這人不該死。因為雖然兩家有恩怨,但他的確是個大英雄。
這人該死。他不死,巨巖馬上墜落,自己也得陪葬。自己還年輕,何況,輸?shù)氖撬植皇亲约骸?/p>
這人不該死。因為他是若蘭妹妹的父親,殺了他,自己如何面對若蘭?若此生避而不見自己的意中人,活著又有何樂趣?
這人該死。他怎么會是若蘭的父親,否則就不會有這樣一個難題。
這人不該死。自己也算個俠烈之士,為了自己活命殺了他,豈是俠士行為?
……
胡斐的刀舉了起來,小說戛然而止。算起來,自成書至今,胡斐的刀已經(jīng)舉了半個多世紀(jì),這刀,到底該不該劈下?
金大師有點小壞,給了小說這樣一個讓人愛到生怨的結(jié)局。酣暢淋漓的打斗突然定格,那種感覺,仿佛吃了一口芥末,一個噴嚏馬上就要沖鼻而出了,嘴張了幾張,居然沒了動力,人不免有些意興闌珊。都說這便是開放式結(jié)尾的好,可自己情感上還是有點不滿足,――似乎期待中的闔家歡樂幸福美滿總要作者白紙黑字明確無誤地寫出來,才能變成真的,這是我,還有他、她很多人的閱讀習(xí)慣和情感索求。
金大師讓胡斐的刀一舉就是半個世紀(jì),想象一下,那該是多么美的畫面啊。月光如水,雪峰似劍,一個晶瑩剔透的世界,寂靜無聲。雪巖之上,兩個情態(tài)各異的男子,一個虬髯戟張,神情粗豪;一個落寞沮喪,形似一株高而瘦的枯槁老樹;樹枝錯落疏離,如刀似劍。這種定格……想象不盡的故事,抵擋不了的魅力。
但那巖石是會掉落的。萬丈深淵。萬劫不復(fù)。胡斐,該怎么辦?
金大師在后記中說,他曾寫過七八個結(jié)局,但不知可曾向讀者透露過。筆者玩心起,也想給個結(jié)局,看官受累看看如何。
結(jié)局一:
胡斐不忍動手。眼見得巖石要墜落,長嘆一聲,對苗人鳳說:苗伯伯,我真沒有輕薄若蘭妹妹,只因賽總管一行來得太快,我躲無可躲。見床幔低垂,床前又無鞋子,以為床上沒人。我哪知道若蘭妹妹被人點了穴道放在床上呢……
苗人鳳道:可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與蘭兒共臥一床,你如何還我女兒清白?
胡斐低頭囁嚅:我與若蘭妹妹一見鐘情……原本希望一同孝敬贍養(yǎng)您老人家的……
苗人鳳臉一沉:巧嘴如簧。
胡斐道:你我已落到這步境地,我騙你何益。不過能與若蘭妹妹相逢相知一場,我也死而無憾了。
言罷縱身要跳,被苗人鳳一把拉住:我老了,又能陪她多少時日?你對她若真有情意,就好生待她。
不及胡斐答話,身子朝前一欺,仿佛一片羽毛向著茫茫雪淵飄去,瞬間不見了蹤影。
胡斐手中的樹枝落到巖石上,冷峻悲涼,又像是長出的一叢諾言。周遭,月光皎潔,如夢似幻。
結(jié)局二:
苗人鳳眼見得巖石要墜落,但愿賭服輸,并不掙扎。可心頭疑問如鯁在喉,便問:小子,你和胡一刀到底什么關(guān)系?
胡斐道:那是家父。
苗人鳳雖早有預(yù)感,心中還是一驚:你不是被殺了嗎?
胡斐道:說來話長……
苗人鳳道:我答應(yīng)乃父要撫養(yǎng)你長大,教你武功,教你做人。我沒兌現(xiàn)承諾,還好你武功不差。今日死于你手,也算死得其所,權(quán)當(dāng)我向乃父贖罪了,回頭見了他也算有個交待……奈何你人品太濫,我又如何能向他交待?
苗人鳳驀然想起還在雪地里等待的若蘭,嘆口氣道:我苦命的女兒啊――
胡斐本想說明原委解除誤會,但既存了救人的心,便不想多此一舉。于是收了樹刀,對苗人鳳一揖到底:伯父照顧好若蘭妹妹,給她找個好人家,讓她……忘了我吧……話音未落,人像一枚碎石塊彈了下去。
苗人鳳瘦長的身子立于雪巖之上,像一根拔不出來的刺。他喃喃道:胡一刀,我欠你的,再也無法還清了,沒機會了……
結(jié)局三:
胡斐眼見得巖石要墜落,所有的機靈勁兒全回來了。他用最簡潔的語言講明了自己的身世,自己與若蘭共處一床的緣由及二人的情分,然后道:伯父,若蘭妹妹可還在等我們呢。你好心放走的那些卑鄙之徒不會殺個回馬槍傷害她吧?
其實胡斐完全不擔(dān)心這個,那幫人早就被金面佛苗大俠嚇破了膽。他不過是借苗人鳳愛女心切使的激將法勾起他的求生欲望。仇怨冰釋,二人合力,無事不成。苗大俠一激靈道:我們得盡快回去。
怎么回去呢?二人望了望手中的兵器,相視一笑。只聽“嗖嗖”幾聲,幾節(jié)斷木如同匕首錯落插在雪壁上,二人施展絕世輕功縱躍而上,躍起的同時拔出斷木再次向上甩出。二人仿佛靈猿,攀躍如履平地,瞬間到了山崖之上。苗人鳳拍了下胡斐的肩道:走!
山崖恢復(fù)了寧靜。冰川雪谷,萬賴俱寂,依然是一個不染纖塵的無極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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