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沉默的時間要長些,希望和信心都在增長。
可是A老太太又琢磨出問題了:“咱們買外國東西用外國錢,外國買咱的東西不是也得用中國錢嗎?那您說,咱這東西可怎么換回外匯來呢?”
“不,”U師傅細聲地笑一下,“外國人買咱們的東西要付外匯。”
“那就不對了,都用他們的錢,合著咱的錢沒用?”
U師傅光是笑,不再言語。
很多年以后,我在一家五星級飯店里看見了那樣幾件大漆的仿古陳設(shè):一張條案、幾只繡墩、一堂四扇屏風(fēng)。它們擺有在些幽靜的廳廊里,幾株花草圍伴,很少有人在它們跟前駐足,僅獨我一陣他鄉(xiāng)遇故知般的欣喜。走近細看,不錯,正是那樸拙的彩繪和雕刻,一刀一筆都似認得。我左顧右盼,很想對誰講講它們,但馬上明白,這兒不會有人懂得它們,不會有人關(guān)心它們的來歷,不會再有誰能聽見那一刀一筆中的希望與岑寂。我摸摸那屏風(fēng)纖塵不染的漆面,心想它們未必就是出自那兩間老屋,但誰知道呢,也許這正是我們當(dāng)年的作品。???五、三子
冬天的末尾。凍土融化,變得濕潤松軟時,B大爺在門前那塊5場上畫好一條條白線,磚瓦木料也都預(yù)備齊全,老屋里洋溢著歡快的氣氛。但陣陣笑聲不單是因為新屋就要破土動工,還因為大爺帶來的“基建隊”中有個傻子。
“嘿,三子,什么風(fēng)把你刮來了?”
“你們這兒不是要蓋房嗎?”
“嗬,幾天不見長出息了怎的,你能蓋得了房?”
三子愧怍地笑笑:“這不是有B大爺嗎?”
三子?這名兒好耳熟。我正這么想著,他已經(jīng)站到我跟前,并且又叫著我的名字了。“喂,還認得我嗎?”他的目光遲滯又迷離。
“噢……”我想起來了,這是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可怎么這樣老了呢?駝背,而且滿臉皺紋。“你是王……?”
“王……王……王海龍。”他一臉嚴(yán)肅,甚至是緊張。
又有人笑他了:“就說‘三子’多省事!方圓十里八里的誰不知道三子?未必有誰能懂得‘王海龍’是什么東西。”
三子的臉紅到耳根,有些喘,想爭辯,但終于還是笑,一臉嚴(yán)肅又變成一臉愧怍,笑聲只在喉嚨里“哼哼”地悶響。
我連忙打岔:“多少年了呀,你還記得我?”
“那我還能不記得?你是咱班功課最棒的。”
L眾人又插嘴說:“那,最孬的是誰呢!”“小學(xué)上了11年也沒畢業(yè)的,是誰呢?”“兩腿穿到一條褲腿里滿教室跳,把新來的女老師嚇得不敢進門,是誰?”
“我——!媽了個×的,行了吧?!”三子猛喊一聲,但怒容只一閃,便又在臉上化作歉疚的笑,隨即舉臂護頭作招架的姿勢。
果然有巴掌打來,虛虛實實落在三子頭上。
“能耐你不長,罵人你倒學(xué)得快!”
“這兒都是你大媽大嬸,輪得上你罵人?”
“三子,對象又見了幾個啦?”
“幾個哪兒夠,幾打了吧?”
“怎么著,差不多了吧,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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