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才美好 ——讀《青梅竹馬》有感

　　喜愛日本文學(xué)的人如果說起日本作家來，多數(shù)為男性。大約因為男性作家的作品更多產(chǎn)更著名些，但是這個國家也有一位備受推崇和憐愛的女性作家——樋口一葉，她的肖想被印刷在五千日元的紙幣上，只是她命途坎坷，作品多為中短篇，數(shù)量也不多，因此提起她來幾乎算得冷僻。

　　我對她的仰慕由來已久，大約是高中時候看到有文章介紹她的作品《青梅竹馬》，文筆細(xì)微而敏銳，令人神往，何況文中提到魯迅及周作人曾經(jīng)合作翻譯過的外國文學(xué)作品里就有這本，怎不令人心儀?只是條件有限，遍尋不到，只得放棄。幸好到底是金子，自有人翻檢出來供人品讀。因此我得以將這本書一讀再讀。

　　近來提到樋口一葉的人漸多了，以她的才氣和她印在日元上的名氣，本不應(yīng)該無人問津的，但她的一生實在短暫，24歲就罹患肺結(jié)核去世，作品數(shù)量也有限，她的作品和她的人生都像櫻花一樣，令人難免傷感。

　　若論語言的清新細(xì)膩，情感的傷感幽微，《青梅竹馬》是她作品中的翹楚。

　　一個注定要當(dāng)妓女的少女，和一個注定要當(dāng)和尚的少年，他們在花信一樣的年紀(jì)里遇到了彼此，心中有若有若無的悸動和向往，卻在一切還沒有開始之前就已結(jié)束——少女美登力最終成了妓女，少年信如當(dāng)了和尚。而他們青春的美好嶄露頭角就被掐斷，何其悲哀。俗世的繁華與庸俗攜裹著無可抗?fàn)幍拿�運吞噬了他們。留給人們無限嘆息。

　　在相同的年紀(jì)里，羅密歐與朱麗葉已舍生忘死地相愛并殉情了，寶玉對林妹妹說出了“你放心”的真摯諾言。但在信如和美登力之間的愛情，是一層輕薄而神秘的紗，是欲說還休的徘徊，是似喜還嗔的笑靨。這種東方獨特的含蓄讓一切都有跡可循卻無處著眼，因此當(dāng)命運襲來，誰也沒有理由辯駁。也許終此一生，誰也不能說信如和美登力是相愛的吧，他們自己也不敢承認(rèn)的。只是誰又能說他們不愛呢?

　　那朵塞在大黑屋別院的格子門口的紙水仙花，美登力一反常態(tài)的扭捏羞澀，那條留在泥地上的紅色友禪綢條……無一不是愛出現(xiàn)過的證據(jù)。但是當(dāng)過往如云煙，這些又什么都不是了。青春的酸澀和美好，恰是來自于此。

　　不止愛情，生活是如此艱難， 還有長吉、正太郎、三五郎這些年紀(jì)還輕涉世未深的少年人無不顯露出他們的掙扎與煩惱。作者的目光帶著悲憫和透析一切的明朗，在書中的花街上徐徐展開。

　　知乎上有個問題“有多少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最后在一起了”，回答的答案里完滿的數(shù)量到底不多。想到那么多人心目中都埋藏著青梅竹馬的傷痕，總覺得“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這句話說的實在對極了。樋口一葉的作品也描述了大多數(shù)人初戀的狀態(tài)，這使得我們讀她的小說的時候更多添了一絲戚然。

　　無論過去多久，這絲戚然都不會消失。正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年少幽微的心事被埋藏得再深，也留有淡淡的印子。每當(dāng)回想起，總是有些苦澀的。那么純粹那么執(zhí)著的自己，就被時間所掩蓋被生活磨平棱角，想起來總是讓人痛惜的。現(xiàn)在市儈圓融的面孔曾幾何時也有一張明媚燦爛的臉，它綻放在某一個少年人的夢里，妝點了他或者她青春的甜蜜與悲傷。

　　一生太長也太難了，甜蜜或者悲傷都是容易被忘記的事情。活著，承擔(dān)自己的責(zé)任，這才是生活的哲學(xué)吧。

　　青梅竹馬，是未完的曲。因不完美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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