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練習(xí)說話/不再跳進海底/不再總想把手上的疤痕遮蓋
我知道/直到我死/都不是時候
——余秀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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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之前我在微博上看到的一句詩,當(dāng)時深有感觸,還在公眾號上分享了一下。那條微博是一個快手的讀書活動的錄屏,點開可以看到女詩人在深情地朗讀自己的詩句——實際上,有點太深情了以至于我一度糾結(jié)這算用力過度還是詩人情懷。當(dāng)然,朗讀本身確實讓我產(chǎn)生了某種共鳴,所以我傾向于認為這是一種激情的體現(xiàn)。
“直到我死/都不是時候”,引起了我的一種模模糊糊的情緒。這種情緒藏在不同表達之間的一些微妙區(qū)別之中。相比于“到死都不能說某事/做某事”這樣的純禁止性表述,句子更多摻雜了一些期待:“我”在等待某個“時候”,我在估算這個“時候”,然后一直算到自己死,這個“時候”都依然沒有降臨。
說我“知道”,其實是一句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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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名字叫余秀華,看上去有點熟悉,于是去搜了一下有沒有別人的作品。一看還確實是個名人——即之前已經(jīng)火過一陣的“腦癱詩人”。
我確實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這位詩人了,但我很高興能夠有這第二次重新認識她的機會。如果仍像之前那樣帶著“腦癱詩人”的標簽去欣賞這次讀詩,毫無疑問,視頻中那種過于用力的表現(xiàn)會被我認為是殘疾的一種體現(xiàn),詩句中的情緒會被我認為是某種對于她殘疾命運的反抗——這當(dāng)然也是很有價值的思想,但是它與我之間的共鳴就消失了,共情被替換為同情。然而同情相對來說總是更短暫而容易被忘卻一些的——這也是為什么我沒有第一時間重新認出這一位詩人來。
兩種理解之間,何者更貼近真實,不好判斷;何者更容易成為一個新聞故事,或者優(yōu)秀的語文閱讀理解答案,我猜是后者。然而前者卻更好地符合了我理解的“詩意”所應(yīng)該包含的一些特質(zhì),有留白,有共鳴,有廣度。
或者說,共鳴就藏在那一點留白里,廣度就藏在那一點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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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角度看,一個缺乏詩意的人,比如我,往往致力于把一切事情全都一股腦子攤出來,顯得既冗長,又沒有想象的空間。這有可能是某種能力的缺失,也可能體現(xiàn)了我的某種自卑情緒——我并不確定自己的留白能為人理解,我沒有自信自己沒說出口的話能為人所知。
假如我要來寫“直到我死/都不是時候”,或者讓我來表達我上面那一串矯情的“等待與破滅”的解讀,我大概率會寫出一堆堆解釋來(并附加防止被噴的例外情況說明),或者虛構(gòu)出一個具體的故事來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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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假設(shè)有一天,當(dāng)在糾結(jié)應(yīng)該寫些什么的時候,一個人突然想到,也許自己應(yīng)該寫一封“遺書”——并非是那種要自尋短見的遺書,也不是那種分配財產(chǎn)的遺囑,而是一個小小的文檔,放在某個容易找到的地方,假如作者有了意外的話,大家就可以很容易地看到它。
里面寫下一些由于種種原因而沒法說出口的話;比如關(guān)于捐贈器官等問題的觀點(雖然這可能不太有法律效力);比如沒說出口的道歉與憤怒、思念與告白;比如對作出的一些選擇的梳理和解釋,哪些是考慮不周而犯傻,哪些是心知肚明的犯傻。這個文檔不求法律效力,不求收獲打賞,只有一個目的,即希望讀到的人能多多少少更能理解作者多一點點。
有些內(nèi)容寫起來是順利的:考慮到這個文檔被適用的場景,很多話都變得可以說出口了。唯一的擔(dān)憂在于,文檔可能在沒輪到到它出場的就意外被人發(fā)現(xiàn),然后引發(fā)不能接受的尷尬。
但作者可能會發(fā)現(xiàn),還有另一類內(nèi)容,哪怕是在那種情況下,依然不希望為人所知——不,也許是希望為人所知(不然就不會考慮它們了),但卻依然覺得不合適。是不是自己其實并不那么希望大家了解真實的自己,而只是希望大家知道一個更美好一點的自己?又或者,是不是有些話,直到人不在后依然只能給所有人帶來尷尬,讓自己為他人帶來的困擾比自己壽命都要長?考慮到這些話都是對自己的剖析,一部分不適合為人所知的話,就意味著一部分不想為人所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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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直到我死,都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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