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
辰陽檢查了一下相機里的照片,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后蓋上相機蓋將相機塞進了包里。
本世紀唯一的一次的日環(huán)食,錯過這次要再等五十年。作為一名專業(yè)的攝影師,辰陽自然不會錯過這次機會。
半個月前他就在網(wǎng)上做好了各種功課,最終選定了青龍山這個拍攝地點。
和其他的熱門觀測地點相比,位于坊縣的青龍山有些冷清。這里地處偏僻,交通不便,辰陽之所以還是選擇了這里,是因為他在找資料的時候,看到了一些青龍山的照片,被這里的植被環(huán)境所吸引,想借著拍日食的機會順便拍了一拍青龍山的風(fēng)景,一舉兩得。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愿。
辰陽是昨天到達坊縣的,開著他的小金杯,還沒去落腳的旅社就先去了青龍山腳下。和網(wǎng)上照片里的郁郁蔥蔥不同,他眼前的青龍山顯得有些破敗,被推到的樹木還有山體表面坑坑洼洼的小坑,滿目瘡痍讓他心中一涼。
早知道就不費這么大的勁跑來這個破地方了。
好在今天的日食拍攝十分順利,整個日食的變換過程都被完整的拍攝下來,讓辰陽的心情也好了不好。
說不定,這些照片還能拿個獎。
所有的拍攝工具都收拾完畢,辰陽背著重重的背包準備下山。
時值盛夏,走了不到一會,辰陽已經(jīng)滿頭大汗,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正要將手放下,他的余光瞥見手腕上的手表,銀色的指針位置讓他楞了楞。
兩點四十?
辰陽記得,剛剛他檢查拍攝的日食照片時,照片信息上顯示的時間是14:56:07。
手表壞了?
辰陽皺了皺眉,這是他上個月才買的手表,價值不菲,借著慶祝自己三十歲生日才狠下心來買的,這才用不到一個月就壞了?
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又看了看,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卻又和手表的指針顯示一致。
難道是自己記錯了?
辰陽搖了搖頭:回家再說吧。
眼前滿目瘡痍的山體讓辰陽忍不住嘆了口氣,近些年環(huán)境保護的口號喊得響亮,似乎到處都在植樹種林,沒想到青龍山卻是這副景象。
杵著隨手從路邊撿的樹枝,辰陽繼續(xù)往山下走著。又走了好一會,辰陽依然沒有看見他停在山腳的小金杯。
“怎么還沒走到?”
辰陽自言自語,一邊想著果然是“上山容易下山難”嗎?一邊又懷疑著,自己是不是走錯路了?
山里的信號不太好,辰陽只能靠著GPS導(dǎo)航,對照這手機地圖確認自己的位置。
“不至于啊,我走了這么久才走這么點路?”
第二章 日食
手機屏幕驟然變暗,辰陽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怎么還自動息屏了,我一直設(shè)置的屏幕常亮啊?”
然而,任由辰陽敲了好幾下,他手中的手機屏幕依然暗著。只是屏幕雖然暗了下來,屏幕上的內(nèi)容卻依然清晰可見。下意識的抬了頭,辰陽驚訝的瞪大了眼。
天一下子又黑了。
這場景,似曾相識。
“又日食了?”
辰陽疑惑,憑著他淺薄的天文知識,同一個地方不可能這么短的時間重復(fù)出現(xiàn)日食現(xiàn)象。
然而,頭頂天象的變化該如何解釋?
辰陽不知道如何解釋,但是作為一名攝影師,他第一時間架好了自己的拍攝裝備。
不管什么情況,先拍了再說!
十分鐘后。
日食結(jié)束,抱著相機的辰陽按照慣例一張一張堅持自己的拍攝成果,照片拍得很好,但是他的眉頭卻越皺越深。
相機的里的照片,就像是被人復(fù)制粘貼了一遍,角度、曝光、甚至是拍攝信息的時間都和他之前拍攝的那一組日食照片一模一樣!
世界上不會有兩片完全一樣的樹葉,世界上也不會有兩次完全一樣的日食!
有些慌張的看了一眼周圍的景象,辰陽的心越發(fā)的慌了,他的手指有些顫抖,在相機上瘋狂的按動,顯示屏上畫面變換,最終在一張風(fēng)景照停下。他僵硬的手抱著相機,身體有些機械的轉(zhuǎn)動,眼睛不可置信的在相機屏幕和眼前的景象之間徘徊。
“不可能啊。這不可能,不可能!”
走了這么久,他竟然又回到了原點?!
辰陽的腿忽然有些無力,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相機從他的手中滑落,好在有肩帶掛在脖子上讓相機不至于落到地上。由于重力的作用,辰陽的脖子被帶得往下墜了墜,他的余光再次瞥見手腕上那幾根顏色的指針。
兩點零五分。
辰陽有些不敢置信的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手表淺藍色的表盤在他眼前無限放大,長長的秒針在勻速的轉(zhuǎn)動,時針與分針的夾角在向他傳達著這樣的信息——時間回溯。
行星靠近地球,引起地球磁場變化……
辰陽努力的回想著自己曾經(jīng)看過的種種科普知識,努力想要給手表指針的變化一個合理的解釋。然而,從口袋里跌落出來的手機,那亮著的屏幕上,和手表一致的時間顯示讓他的腦子一片混亂。
不管怎么樣,得先走出去!
第三章 三月泡
烈日當空,辰陽已經(jīng)滿身汗水,防曬衣被粘在他的身上,熱辣辣的又疼又癢,隨身攜帶的水壺里,水早已經(jīng)被喝完,辰陽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他感覺自己的嗓子快要冒煙了。
青龍山的山頂沒有一絲的水源。
走到一顆大樹旁坐下,就著樹枝的陰涼,辰陽喘了口氣,將背部放到地上。炙熱與饑餓讓他的腦子有點懵,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不然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
一邊又一邊不斷循環(huán)的日食,走不出去的山林。
死寂,周圍是一片的死寂,連知了的鳴叫都沒有,連蚊蟲的飛舞都沒有。
整個青龍山上似乎只有他一個活物。
靠在樹干上,辰陽隨意的踢了一下腳邊的雜草,忽然一抹紅色的影子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辰陽先是一驚,迅速的將腳收回。
墨綠色的草叢里,那紅色鮮艷得耀眼,辰陽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蛇,顏色鮮艷的蛇,毒性一定很強,若是被咬上一口自己怕是要交代在這里。
屏住呼吸,辰陽僵硬著站了許久,眼睛死死的盯著草叢里的那抹紅色,然而,一直到他快要喘不過氣來,那草叢里的紅色一動不動。
輕輕的將手中的樹枝探過去,雜草被小心的剝開,那抹紅色終于露出了它的全貌,辰陽猛的送了一口氣。
只是一些野果子罷了。
鮮紅的果子,個頭比葡萄要略微小一點,辰陽將鼻子靠近聞了聞,有淡淡的漿果的香氣,辰陽咽了咽口水,抓了一把塞進了嘴里。
入口是甘甜的汁水,讓辰陽干渴的喉嚨得以緩解,也讓他燥亂的心平靜下來。
紅色果子酸酸甜甜的口感喚醒辰陽腦海深處的記憶。
大約是在辰陽十歲左右的樣子,那也是一個夏天,天氣很熱,辰陽也是在某個草叢里,找到了這樣的果子,好奇的吃下,然后開始擔心,果子會不會有毒,自己會不會被毒死。
辰陽現(xiàn)在還能站在這里,這果子自然是無毒的。后來辰陽查過資料,這種果子學(xué)名叫茅莓,俗稱三月泡,一般生長在背陰的雜草叢里,七八月的時候成熟,不僅可以食用,而且可以入藥。
此處沒有其他能充饑的東西,辰陽將樹下的雜草翻了個遍,收獲滿滿兩口袋的茅莓。有吃的手中,多少有了些繼續(xù)走下去的底氣。
除了茅莓,辰陽還在附近發(fā)現(xiàn)了幾株蘭草,白色的蘭花結(jié)在細長的蘭草葉上,散發(fā)出淡淡的幽香。辰陽想起一首歌:“我從山中來,帶來蘭花草……”
這歌詞原本是胡適先生寫的一首小詩,詩名叫做《希望》。辰陽想,自己此刻看見這些蘭草,是不是預(yù)示著自己就快要走出去了。
“哥哥,我可以吃你的果子嗎?”
時針指向兩點,日食如期而至,辰陽端起相機正要拍攝,一道青澀的童聲自他的身后響起,嚇得他手臂上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哥哥,我可以吃你的果子嗎?”
童聲再次響起,辰陽也看清了站在他身后的人。
那是一個小男孩,臉臟兮兮的,洗得發(fā)白的短袖短褲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一直巨大的竹筐壓在他的身后,讓他原本就瘦弱的身板顯得更加的單薄。
辰陽從兜里抓出一把茅草遞到小男孩面前:“你知道怎么下山嗎?”
小孩開心的笑了笑:“當然知道了!大哥哥你在干什么?”
“太陽。”辰陽舉起相機在男孩面前揚了揚,然后指了指天空,“這個叫日食,等我們下山了再跟你解釋。”
“大哥哥為什么要下山,留在山上陪我吧。”
小男孩的聲音帶著笑意,天真的面容看向辰陽,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該不會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
辰陽的拳頭緊緊的攥起,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哥哥下山還有事情要做。”
“啊,果然大人都不跟小孩子玩呢。”
意外的,小男孩并沒有強求,只是笑了笑,然后抖了抖身后的竹筐,大步走到了辰陽的面前:“那你幫我背這個吧。”
竹筐很大,里面綠色的枝葉層層疊疊,也不知道這個小男孩挖這么多草干什么。辰陽不敢多問,把自己的攝影包挪到胸前,然后將竹筐背在了自己的身后。
“沙沙”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山林里被無限的放大,小男孩時不時的回頭朝辰陽笑,雖然心惶惶的,但是辰陽依然選擇了繼續(xù)跟隨。
反正他自己一個人也走不出去。
“小朋友?!”
一個晃神,前面的瘦小身影不知道什么時候忽然消失了!
辰陽四下張望,周圍靜悄悄的,破敗的山林找不到可以隱藏的地方,小男孩憑空消失了!若不是身后竹筐的重量,辰陽都要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了。
等等?!竹筐?!
他不會在竹筐里吧?!
辰陽僵硬著脖子,頭一點一點向后轉(zhuǎn),綠色的葉子在他的余光里一點一點放大。
小男孩不在里面!
辰陽松了一口氣,蹲下身子將竹筐放到地上,轉(zhuǎn)身伸手在竹筐里扒拉了兩下。原本他以為小男孩應(yīng)該是背的些柴火野味之類的東西,沒想到里面竟然是整整一筐的蘭草。
“在山上養(yǎng)花的?”辰陽嘀咕著。
雖然有些奇怪,但辰陽也沒細想,在山上開荒種地也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有人種糧食,自然也有人種花。
只是,難道自己要在這里等那個小男孩嗎?
辰陽在竹筐旁蹲了一會,手腕上時針一圈一圈轉(zhuǎn)動,直到他的腳有些麻了。
“算了,我自己走吧!”
背起竹筐,辰陽按著導(dǎo)航的提示一步一步走著,他走得極慢,每周兩步就看一看地圖上的提示,這一次,地圖的上的小點沒有亂跳。
小金杯車白色的身影在荒木后隱約顯現(xiàn),辰陽的臉色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將手中的樹枝一扔,快步的朝著車的方向奔跑,眼看著伸手就能觸碰到面包車的車門,天驟然暗了下來!
日食再次降臨。
辰陽的眼前猛然一黑,等他再次找回自己的視線,眼前的面包車消失不見,他又回到了山頂!
“怎么會這樣?!”
辰陽皺眉,就算是鬼打墻也沒有這種打法的吧?!
“大哥哥,你怎么能偷我的東西呢?偷東西可不是好孩子哦。”
“我……”
“不過,看在你送回來了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小男孩眉眼彎彎,笑得天真燦爛,辰陽卻是手腳冰涼,他忽然注意到,小男孩的影子有些奇怪。
明明應(yīng)該是在身后的影子,卻詭異的在小男孩的跟前,和自己的影子融為一體。
“我,還,還給你。”
慌忙將竹筐往地上一扔,辰陽拔腿就跑。
“誒,大哥哥,隨便扔人家的東西可不好哦。”
小男孩的聲音在身后如影隨形,辰陽不敢回頭拼命奔跑。脖子上有什么東西爬過的觸感,癢癢的,涼涼的。
“大哥哥——”
“別碰我!”
辰陽抓狂,手猛的一揚,手臂上的劇烈的撞擊感將他心中的恐懼減少些許,他下意識的回頭,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從山坡上滾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
人影在辰陽的眼前漸漸消失,他的身體僵硬,維持著轉(zhuǎn)過來時的樣子。
天很暗,山林很安靜。
“哐當。”
忽然,有什么東西倒在了辰陽的腳上,他低頭,然后猛的后退一步。
壓在他腳上的,真是小男孩的那只竹筐。
那只裝著滿滿蘭草的竹筐。
不能帶著它!
辰陽的腦子里只有這樣一個念頭。他盯著竹筐看了許久,終于心一橫,抬起腳來。
腳尖碰到竹筐,力道還未完全的使出,辰陽的腦子忽然一陣,緊接著,他痛苦的蹲下身子抱起頭來。
“不要,不是的,不,不是我,還,還給你……”
辰陽的腦子里有無數(shù)的片段閃過,大人,小孩,山林的衰敗,生銹的鏟子,留著鮮血的手臂,這些畫面陌生又熟悉。
辰陽重新醒來的時候天依然是黑的,他不知道自己只是短暫的昏迷還是又經(jīng)歷了一個或者幾個日食的輪回。
竹筐還在他身邊安靜的躺著,有一顆蘭草從里面掉落出來,辰陽伸手將它撿起,下意識的往手邊的一個小土坑一放。
“你,原本就是長在這里的?”
辰陽有些驚訝,眼前的蘭草和小土坑融為一體,如果不是自己的手中還殘留著些許的泥土,辰陽都要以為自己剛才其實什么都沒做了。
難道是要把這些蘭草都重新種起來?
竹筐里的蘭草被辰陽隨意的拿起,沒拿起一株,辰陽的腳就會不自覺地的朝某個方向挪動,像是玩游戲是被設(shè)置了自動趕路的角色。
……
一顆,兩顆,三顆。
竹筐漸漸的空了,雖然還是沒有從青龍山走出去,辰陽的心里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最后一顆蘭草終于被歸位,辰陽伸手在蘭草上摸了摸,手正要收回,忽然一陣刺痛從他的手臂傳來。一道細長的傷口出現(xiàn)在辰陽的手臂之上,紅色的血液從傷口一點一點滲出,流向他的手腕。
辰陽忽然想起來,那個小男孩的手臂上,有一道一模一樣的傷疤。
血液在銀色的表帶處堆積,辰陽忽然注意到,表盤上的指針出現(xiàn)了新的角度。
三點零五分!
伸手將手表上的血跡抹去,辰陽盯著指針反復(fù)的確認,他終于逃出了時間的循環(huán)?!
手機鈴聲在此刻響起,顫抖著將手機從口袋里拿出,辰陽看著上面的來電眼睛里泛出淚花。
“喂,嗯,對,我在青龍山迷路了,麻煩你了……”
掛斷電話,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辰陽一直繃著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
得救了。
救援隊來得很快,不過半個小時,辰陽的眼前已經(jīng)站了數(shù)十個人,都是小旅社的老板叫來幫忙找他的人。
“昨天就說找個向?qū)氵M來了,你非不肯。”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辰陽尷尬的笑笑,從地上站起來,向眾人一一道謝。
小旅館的老板撿起他放在地上的相機,一邊走一邊擺弄著:“我看看你都拍了些什么?”
“就隨便拍了點……”辰陽說著往老板的身邊走,看著老板手指不停按動的樣子,辰陽的心中猛然一驚。他拍到過那個小男孩!
如果老板問起,自己該怎么回答?
辰陽的心突突的跳著,雖然是意外,雖然那個小男孩看起來不太正常,可自己終歸是將他推下了山!
“咦,這張照片好奇怪啊,你拍的什么呀?”老板舉著相機湊到辰陽的跟前。整個畫面的構(gòu)圖是斜著的,照片也沒有聚焦,模糊的圖片里隱約能分辨出歪斜的大樹和一堆雜草。
辰陽盯著那照片皺了皺眉頭。這是他偷拍小男孩的那張。照片里怎么會沒有他?!
“可能是我試拍的時候……”強壓住心中的恐懼,辰陽抬頭笑著向老板解釋,“不要!”
“什么?”
在旅社老板疑惑的目光里,天驟然黑了。
日食重現(xiàn)。
辰陽目光里那個穿著白色背心的老頭帶著他挖起的蘭草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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