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學(xué)文學(xué)院 孟盛
有時候我也會猛然一驚,時間為什么過得如此匆匆?童年那個調(diào)皮搗蛋的我,中學(xué)那個永遠(yuǎn)坐在角落啃書的我,現(xiàn)在去哪里了?我又開始懷念,課桌前面那個短發(fā)的小女生現(xiàn)在還好嗎?黑板上的記憶怎么一下子就被擦得一干二凈呢?
是歷史。歷史的腳步讓我們剛剛說的話、做的事,成為過去。我們多么想讓歷史重新來過,打量一下青年、中年、老年,甚至帶我們穿越到歷史的現(xiàn)場。凌力老師的這部《暮鼓晨鐘》似乎透過時間的回環(huán)和空間的新舊,直接拉回到了康熙八歲到十七歲之間的經(jīng)歷?滴醯臍v史顯然比我們要艱深得多。順治皇帝二十三歲去世,康熙八歲即位。他的即位來得極其突然,因為年幼朝廷所有的事務(wù)由鰲拜等四位輔臣把持,皇權(quán)旁落。四位輔臣是滿族,馬背上奪天下的大臣們一心想為自己的宗族獲利,不斷欺壓文官,壓榨百姓,排斥西洋科學(xué)。這些弊政讓有識之士接連上書請求革新,比如不斷上書的呂之悅、陸健等老書生,可是越是上書,越要打壓,甚至引來殺生之禍。極為夸張的是西洋的歷法明明準(zhǔn)確測出日全食而主事湯若望依舊成為被人嫌棄、恥笑的孤獨者。年輕的皇帝和年邁的太皇太后如何處理窘境?此外,小皇帝還有一個紅顏知己叫冰月,冰月是安慶王的女兒。血緣又束縛他們不能結(jié)為連理。當(dāng)真相逐漸知道,冰月并非是安慶王的女兒,若公布予眾又將是欺君之罪。可以說,小皇帝面臨各個層面的挑戰(zhàn)。在這里,我不禁停下筆思考,如果當(dāng)代一個從小父母雙亡的八歲孩子,他要照顧一個家,他該如何作出選擇?不難看出這個問題即使放到二十一世紀(jì)的今天都也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顯然對于處在十七世紀(jì)的康熙,他的家即是天下家國,他用了近十年的時間,竟然把這些問題處理得妥妥帖帖。
我們看到勝利者氣吞萬象的豪情,但更不能忘卻背后的艱辛。莫問重重苦難后悲淚幾行,且看屢屢紛爭中豪情萬丈。十歲的康熙開始偷偷學(xué)習(xí)西洋科學(xué),十二歲的康熙已經(jīng)會馳騁狩獵,十三歲的康熙決定話別自己朦朧的愛情,十五歲的康熙隱忍地對待勁敵。當(dāng)鰲拜開始蓄意謀反,明晃晃的寶刀并沒有讓年輕的君王發(fā)怵,只說一句:“朕可是愛刀如命的,卿傅真的肯獻(xiàn),朕可就真的帶走了!逼降恼Z言化解了一場腥風(fēng)血雨?滴趸实鄣某林、冷靜令人佩服。
凌力老師筆下的康熙,不是一個圣人,也不是一個完人。他也有情感,偶爾也會露出孩童的本性。少年康熙的出色之處在于不論前方如何兇險,他都保持孩童般善良的天性。孟子說,仁者無敵。我想康熙盛世的建立與善良有關(guān)。
《暮鼓晨鐘》屬于長篇歷史小說,有一定虛構(gòu)性。但歷史的況味就在于不斷探索,不斷想象,縱橫古今,為當(dāng)下的我們提供一種現(xiàn)實的選擇。讓昨天勾連今天,讓今天擁抱明天。歷史,并不在紙頁。
《暮鼓晨鐘》選文賞析
康熙二年。
春到得早,正月就河開雪化柳吐芽。京師的路面像翻了粥鍋,處處泥濘。不料暖過幾天,叉下雪了,扯棉飄絮也似的,漫天飛舞,密密麻麻,把天地間的一切都包籠進(jìn)那張巨大的白幔之中。拱衛(wèi)著紫禁金闕的八旗內(nèi)城,一時人蹤稀疏,九衢寂然。
從黎明到正午,蓬松的積雪將近半尺厚。大雪天不得不出門的行人可就遭了殃。
鼓樓東街,一輛五馬高車和一輛二馬轎車,相撞后一起陷入泥潭!這一撞很兇猛,不但雙雙不能動彈,連車身都撞得變了形,車門車窗打不開,車中人成了籠中囚徒!車中人競都是女子!二馬轎車內(nèi)哭聲高一陣低一陣,一直沒有停止;五馬高車內(nèi)卻傳出驕橫的脆生生的斥罵:“該死的奴才!你們倒使勁兒給我推呀!……再推不出來,拿你們一個個都杖死!……”這南來北往的通衢要道堵塞一個時辰了,前前后后被阻的車馬排成長龍,都在叫罵催促。管事模樣的大漢,頭上騰騰地冒著熱氣,一邊使皮帽子抹汗,一邊聲嘶力竭地吼叫著十幾名跟班:“再推再推!這可是大路,不能鬧著玩兒!快!趕馬!都土手推!一,二,三!”十幾個人拼命呼喝著號子,鞭梢甩得“噼啪”響,二十只馬蹄一氣亂蹬,那車只是不動。管事急得跳腳亂罵,眾人累得倚著大車喘氣。
“鏜鏜鏜鏜!……”飛雪織成的慢幕那邊,傳來沉重的喝道鑼。眾人細(xì)細(xì)一數(shù),竟是十三棒鑼,來了一位柄政輔國極品老大人!管事變色,眾人驚慌,忙不迭地退到路邊回避。
喝道鑼越來越響,兩匹高頭大馬栽著擊鑼的騎尉從茫茫雪簾中鉆出來。后面,一對對手執(zhí)旗槍、金黃棍的儀仗騎尉絡(luò)繹不絕橫在路中的這兩輛馬車把儀仗衛(wèi)隊擠縮道側(cè),使后隊的中心——一柄杏黃傘,停住了。
傘下,大人騎著黑馬,鐵塔一般威嚴(yán),貂帽低低地壓著濃眉,一領(lǐng)風(fēng)雪大氅更襯出他英姿挺拔。他抬手拿馬鞭一指馬車,鷹眼略略閃動,問道:“嗯?”只這一聲,護(hù)衛(wèi)們?nèi)缋销椬バ‰u,把管事拎到大人馬前。管事一頭跪在雪水泥濘中,稟告時倒不失幾分大家氣派:實在不是有意擋路,驚老大人的駕。
“哪一旗的?”聽管事一口地道的滿洲話,大人開口問。
“回老大人?坠鞲。”“哦?……那邊一輛呢?”二馬轎車的車夫趕緊跪下:“回老大人,正白旗八答牛錄下……”哆哆嗦嗦,后半截已說不真切了。
大人催馬向前,對馬車打量一眼,競翻身下馬,隨從們只得跟著離鞍。
大人皺著濃眉,點手招來儀仗旗衛(wèi),從他們手中取來八根金黃棍,每四根合在一起,試了試軟硬,頭也不回地問:“車上有人?”“回老大人,公主現(xiàn)在車中!”“回老大人,車?yán)锸羌抑鳡數(shù)男「窀瘳敔栙悺薄昂簟钡囊魂噭棚L(fēng),大人脫去大氅,緊緊袖口,渾身一舒展,骨骼關(guān)節(jié)“喀啦喀啦”山響,使他愜意地瞇了瞇眼睛。眾人被這氣勢鎮(zhèn)住,大氣也不敢出了。
看準(zhǔn)車底兩后輪間的車軸,他把金黃棍分兩組深深插進(jìn)兩車軸下的泥水中,不容反對地喝道:“聽我號令,車夫趕馬,其余人走開!”車夫誠惶誠恐,趕忙勒緊韁繩,舉鞭靜候。
眾人遠(yuǎn)遠(yuǎn)站在大雪中,懷著說不清的敬畏,仿佛望著一尊天神。
“趕馬!”一聲令下,車夫的呵叱與鞭聲齊響,所有套繩盡都拉得又點又緊,七匹馬揚(yáng)鬃刨蹄,打著響鼻喘著粗氣,奮力向前掙。大人雙肩各扛著四根金黃棍,撬那深陷泥中的后輪。
棍子向著地面彎過去,彎過去,彎成新月,彎成滿弓,彎咸半圓,令人擔(dān)心它們即刻就要折斷……只見大人猛一挺身,大喝:“起!”恰似半空雷震,那看不見的濃縮的力,以舉鼎拔山之勢驟然爆發(fā),八根胳膊粗細(xì)的金黃棍“喀吧”一聲齊齊折斷,同一瞬間,兩輛馬車的后部一下子從泥里掀出來,“轟隆隆”一片巨響,七匹馬向前猛沖,眨眼間箭一般飛出十幾丈,泥水四濺紛飛,“劈里啪啦”亂響!旁觀的人們,連大人的護(hù)衛(wèi)在內(nèi),都忘了禮儀、忘了敬畏,不顧身份地哄然喝彩!管事?lián)屔蟻磉殿^道謝。 讀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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