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什么契機,使得你知道艾青,你讀過他的哪首詩?歡迎閱讀說不盡的艾青,希望大家會喜歡。
艾青是家鄉(xiāng)的名人,一直以他為榮,但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去他老家金華畈田蔣村一游。
幾天前,我從合肥回永康調查村史,想寫一篇“我們村的傳奇”,兩天時間內馬不停蹄輾轉多處采訪好幾個老人,昨天結束采訪返程過金華投宿女友項君家----每次過金華我都住她家,她也是這次陪同我做村史調查的兩位好友之一。另一位馬君,是一個村的同年好友,我做村史調查起因于想寫一篇她父母的傳奇,因這個傳奇引發(fā)我想寫另一個更大的傳奇,這村史調查實也和她脫不了干系。
這天別永康到項君家已是下午,適她同學潘君來,兩個多月前我們四人(外加馬君)曾一起游過桐鄉(xiāng)烏鎮(zhèn)和西塘。這次三人重聚首,閑談時說起金華風景,哪里還未曾去過,我突然想起艾青老家在此地郊區(qū),離城里應不遠,此地還有國畫大師賓虹先生紀念處,我多年過此卻未曾一游,我是次日晚上的車,剛好有一個白天可以閑閑度過,與其呆在室內聊天,不如出外訪它一訪,也許會有意外之美。潘君說“好啊好啊,我來約艾未未堂妹,看她可有空陪我們一起去艾青老家”。
艾未未這位堂妹,和潘君也算是朋友,經聯系,她次日要接待人走不掉。缺了這位同行者,不免有些遺憾。
從金華驅車去畈田蔣村,約一小時車程,潘君搖搖晃晃開著車,邊開邊介紹,這條線路她很熟悉,她在區(qū)政府農委工作,以前經常往村莊里跑,沿途所過風景便勾起她諸多回憶,一路話語滔滔如江水。有這么一位吃農業(yè)飯的人做向導,自也是一種意外之喜。
這一路還見到很多金華酥餅鋪。我一直以為這金華酥餅和徽州酥餅是一奶同胞,長像一樣,口味也相同,無非稱呼有異。誰影響誰我一直試圖弄個明白;爻虝r進金華酥餅博物館,沒想到這博物館也是空有其名,只墻頭貼幾張紙頭,說是南宋時期便有,獲過什么大獎,但它和徽州酥餅是否有關系,仍然缺乏交代。
明中葉后,徽商在中國大行其道,這金華也是徽商歷年經營的重鎮(zhèn)。如黃賓虹,雖是徽人,但其乃祖黃德涵便長期在金華經營棉布,他父親黃定華14歲就隨父到金華學做生意。因事業(yè)有成,遷居金華城內鐵嶺頭置業(yè),黃賓虹便出生于金華鐵嶺頭,母親是金華人方氏。黃賓虹直到13歲才回徽州原籍應童子試。后又多次往返金華。故賓虹先生亦是金華人的外孫,實也是金華人的驕傲。金華有賓虹公園和黃賓虹研究館以紀念這位偉大的藝術家。
艾青故里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是我所見文化人故居中最像樣的一個。但據潘君說,八年前艾青老家還很不像樣,故居里只幾張照片什么也沒有,村里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老房擠擠埃埃破破爛爛,現在經過修整好多了,路也修出來了,老屋也維修過了,雕塑作品也有好幾件,蔣氏宗祠也蠻有品,所過之處,頗有詩意,好感頓生。但八年前政府對這個大詩人還沒重視,潘君調研回來還曾起草過一份報告,要求政府重視艾青這張文化名片的開發(fā)和建設,F在金華市已有清照路、賓虹路、艾青路、李漁路、宋濂路、丹溪路、大堰河街,有賓虹公園、艾青公園,城市顯得極有文化,但文青潘君卻撇撇嘴,不敢茍同。
畈田蔣村蔣姓居多,有1300多人,算是個大村子,村子樸素而又有古意,頗有江南風,讓人一見便歡喜。路兩邊招牌寫滿艾青的詩。艾青老屋幽深窄長,上下兩層,木制結構,一看就是殷實人家,老屋雖然上了歲數,但也還結實耐看。一方天井,小而美。這個村子財主多,以前被人叫做“財主村”,蔣氏祠堂一個光著上身戴眼鏡的村民說,艾青家在村子里只能算是個小地主。
艾青故居是要收費的,門票20元,但潘君闖進去,卻也沒人攔著要買票。參觀完她們都出門了,我卻開始問起看門的老頭,這故居的情況。說是去年12月省文保批下來了,艾青故居遂提升為紀念館。蔣村三年前已成立旅游公司,做的當然是艾青的買賣,現在每年游客約有2萬人。這20塊一張的門票也是頗能收一筆錢的?撮T人的工資就是旅游公司發(fā)放的。問起大堰河在哪里?看門老頭突然站起來說,他就是大堰河的孫女婿呢。以前是村主任。于是大家都興奮起來,聽我們聊天折返回來的潘君也終于發(fā)現,這大堰河的孫女婿是她多年前見過的,還曾一起合過影呢。他叫蔣祥榮,今年73歲。
艾青成名作《大堰河——我的保姆》,我在年少時便曾讀過,被這首詩深深感動,從此記住了大堰河記住了艾青。
大堰河——我的保姆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莊的名字,
她是童養(yǎng)媳,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兒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長大了的
大堰河的兒子。
大堰河以養(yǎng)育我而養(yǎng)育她的家,
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養(yǎng)育了的,
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壓著的草蓋的墳墓,
你的關閉了的故居檐頭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園地,
你的門前的長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懷里,撫摸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圍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嘗到飯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烏黑的醬碗放到烏黑的桌子上之后,
在你補好了兒子們的為山腰的荊棘扯破的衣服之后,
在你把小兒被柴刀砍傷了的手包好之后,
在你把夫兒們的襯衣上的虱子一顆顆地掐死之后,
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顆雞蛋之后,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懷里,撫摸我。
我是地主的兒子,
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
我被生我的父母領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著紅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著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紋,
我呆呆地看著檐頭的我不認得的“天倫敘樂”的匾,
我摸著新換上的衣服的絲的和貝殼的紐扣,
我看著母親懷里的不熟識的妹妹,
我坐著油漆過的安了火缽的炕凳,
我吃著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飯,
但,我是這般忸怩不安!因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為了生活,
在她流盡了她的乳汁之后,
她就開始用抱過我的兩臂勞動了;
她含著笑,洗著我們的衣服,
她含著笑,提著菜籃到村邊的結冰的池塘去,
她含著笑,切著冰屑悉索的蘿卜,
她含著笑,用手掏著豬吃的麥糟,
她含著笑,扇著燉肉的爐子的火,
她含著笑,背了團箕到廣場上去,
曬好那些大豆和小麥,
大堰河,為了生活,
在她流盡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用抱過我的兩臂,勞動了。
大堰河,深愛著她的乳兒;
在年節(jié)里,為了他,忙著切那冬米的糖,
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邊的她的家里去,
為了他,走到她的身邊叫一聲“媽”,
大堰河,把他畫的大紅大綠的關云長
貼在灶邊的墻上,
大堰河,會對她的鄰居夸口贊美她的乳兒;
大堰河曾做了一個不能對人說的夢:
在夢里,她吃著她的乳兒的婚酒,
坐在輝煌的結彩的堂上,
而她的嬌美的媳婦親切的叫她“婆婆”
......
大堰河,深愛著她的乳兒!
大堰河,在她的夢沒有做醒的時候已死了。
她死時,乳兒不在她的旁側,
她死時,平時打罵她的丈夫也為她流淚,
五個兒子,個個哭得很悲,
她死時,輕輕地呼著她的乳兒的名字,
大堰河,已死了,
她死時,乳兒不在她的旁側。
大堰河,含淚的去了!
同著四十幾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
同著數不盡的奴隸的凄苦,
同著四塊錢的棺材和幾束稻草,
同著幾尺長方的埋棺材的土地,
同著一手把的紙錢的灰,
大堰河,她含淚的去了。
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
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
大兒做了土匪,
第二個死在炮火的煙里,
第三,第四,第五
在師傅和地主的叱罵聲里過著日子。
而我,我是在寫著給予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語。
當我經了長長的漂泊回到故土時,
在山腰里,田野上,
兄弟們碰見時,是比六七年前更要親密!
這,這是為你,靜靜地睡著的大堰河
所不知道的!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兒是在獄里,
寫著一首呈給你的贊美詩,
呈給你黃土下紫色的靈魂,
呈給你擁抱過我的直伸著的手,
呈給你吻過我的唇,
呈給你泥黑的溫柔的臉顏,
呈給你養(yǎng)育了我的乳房,
呈給你的兒子們,我的兄弟們,
呈給大地上一切的,
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們的兒子,
呈給愛我如愛她自己的兒子般的大堰河。
大堰河,
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長大了的
你的兒子,
我敬你
愛你!
這首詩艾青寫于一九三三年一月十四日。當時他只有23歲,因參加“左翼美術家聯盟”被國一民一黨逮捕,被關押在看守所中。艾青原名蔣海澄,從小喜歡畫畫,他早年的夢想肯定是當畫家。寫這首詩時是在一個早晨,一個狹小的看守所窗口、一片茫茫的雪景觸發(fā)了他對保姆的懷念,遂激情澎湃揮筆寫下這首感人的詩。詩幾經輾轉,于1934年發(fā)表。這也是他第一次使用“艾青”這個筆名,從此畫家蔣海澄消失了,詩人艾青橫空出世,并且一躍成為中國詩壇最耀眼的明星。
無數人也因這首感人的詩而記住艾青,大堰河也因此為天下所知。這大堰河數個兒子中,只三兒子結了婚遺有后代,有一兒一女,這女婿便是我們眼前的這位老人。他也是蔣村人,自然也姓蔣。他說他一生見過艾青四次。最早一次見艾青是五十年代初期,他只有9歲。門頭上“大堰河舊居”這幾個字是蔣祥榮自己寫的。他說他也沒什么文化,看人家怎么寫有樣學樣而已。這字雖然算不得好,但配在大堰河舊居里,卻是十分的妥貼。按說艾家一門皆文人,藝術家尤其多,艾青六個兒女中,著名藝術家就有兩個,艾軒和艾未未,而艾青弟妹中,搞藝術的也有兩個。艾青自己是學畫的,西湖藝專畢業(yè),后留學法國,他的大弟和大妹也是西湖藝專畢業(yè),一個搞雕塑一個畫畫。還有一個弟弟是中文系教授。這個家族出那么多藝術家讓人震驚。艾青別的孩子也都是文化人。故艾青故里要做出點花樣來,光挖掘家里人才也就夠了。據說艾青公園就是艾未未設計的。而艾青故里的雕塑則出自侄子的手筆。艾未未回老家次數最多,艾軒數年前也回過。
艾青其實也是話題人物。他死后多年仍有較高知名度,這也和他兩個兒子高曝光率有關。艾軒和艾未未雖同父卻異母,兩兄弟從未在一起生活過。艾軒說他是父母婚姻失敗的“標志性建筑”,在父親生前,父子從未說過一句知心話。死前最后一次見面,艾青很想對兒子說點什么,但因有“高阿姨”在,想說什么也咽了回去。當時艾軒畫西藏題材的油畫在圈內已很有名,艾青對這個從小被他忽略的兒子居然有如此成績也很感驕傲,但在艾軒年少時,父親要嘛缺如要嘛冷冰冰——父母離婚大戰(zhàn)曾長達五年,這對曾經濃情蜜意恩愛纏綿的夫妻,還是一對著名的師生戀,卻因戰(zhàn)時兩地分居,艾青出了“作風問題”,夫妻倆便時分時合,或戰(zhàn)或休,而艾軒恰是夫妻倆的“戰(zhàn)時產物”。父母離異后艾軒和姐姐哥哥均被判給父親,但隨著父親再婚“高阿姨”的到來,少年艾軒飽嘗了種種家庭痛苦,最后不得不和姐姐哥哥一起投奔母親家。此后他見艾青也不過三四次,中有兩次還不歡而散。艾軒后來主動曝光這段父子恩怨。而在侄子的眼里,艾青卻是個慈愛的伯伯。五十年代便給他弟弟寄回過三張齊白石的畫。給侄子也經常寄畫冊寄信。
不管對父親曾經多么地怨恨,血終究還是濃于水,艾軒最終還是回父親老家蔣村來了,他心里還是為父親而驕傲的吧?——又有哪個詩人沒一點毛病呢。他也許早就在心里原諒他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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