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僅有一味的飯菜,定在他生活中缺失了很多年。下面給大家分享經(jīng)典美文:僅有一味的便當,歡迎閱讀!
我曾不止一次偷吃過他的便當。所有同學(xué)里邊,就他吃飯的聲音最大,看似最香。于是,很多時候我端著自己那個銀白色的凸凹不平的舊飯盒就想,他那個精致的塑料印花飯盒里所盛的飯菜,到底有多香?
那時,我與他是最好的朋友。班上,就我們倆人是特困補助生,衣衫襤褸,頭發(fā)枯黃,精瘦,坐教室的最后一排。于是,逢春或是秋末,我與他便會窸窸窣窣地在課堂上說小話,發(fā)呆,整夜失眠。
因為我們知道,初春要播種,秋末要豐收。對于那些家里沒有幾畝薄田的富家子弟來說,不管是盛夏還是深冬,都不可能理解,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義。我跟他說,時常夢見自己的母親獨自一人頂著太陽,在田地里奔來走去,揮汗如雨,他一面細細地聽著,一面默默流淚。那時,真恨讀書,雖然我們知道,讀書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但它也一樣在改變著母親的命運。
我和他住在不同的方向的郊區(qū)。我們一同上課,下課,一同騎著自行車,呼啦啦地沖出校門,而后頭也不回地分道揚鑣。我們顧不得再見,必須抓緊一切時間,爭分奪秒地回到家里。這樣,我們才能提上那一盒已經(jīng)裝好的便當,急沖沖地準時趕回學(xué)校。
周圍其它同學(xué)的吃飯時間都是中午,而我和他,每每都是第一節(jié)課后。兩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將簡潔至極的便當在下課起立時放到凳子上做好準備,老師一走,馬上開始狼吞虎咽,大塊朵頤。
似乎,我與他已經(jīng)全然習(xí)慣周圍那些異樣的神情。偶然,他會問我,你的便當好吃嗎?我說,還行,不過已經(jīng)冷掉了,我想熱的時候一定更好吃。他看著我的便當,愣了一會兒,接著大吃起來。
記得每次飯后我都會嘲笑他。他跟個永遠也裝不滿的水壺一樣,到處找水灌。我說,你小子可真行啊,下輩子不做牛,那真是虧了!
有時,我看著他焦急的模樣,會忍不住幻想,天啊,他那便當指不定有多好吃呢!于是,我終于鼓足了勇氣跟他說,要不,今天我們交換便當吧,各自嘗嘗不同的味道。他訕訕地說,這可不行,我這山珍海味怎么能隨便和你那殘羹冷炙做交換呢?
由此,我更加斷定,他的便當一定美味無比!終于,在一個陽光四射的午后,我逃出了體育場,獨自奔向了教室。我一面手忙腳亂地翻找他的飯盒,一面氣喘吁吁地抬頭看了看教室前面大鐘。嘿,真好,離下第一節(jié)課還有足足十幾分鐘呢!
我顧不得多想,打開盒子就是慢慢一勺。剛放到嘴里,咀嚼不到三下,便忍不住全然吐了出來。尚且不說飯粒半生不熟,整個便當,就只有一個味——咸!
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我被這小子給捉弄了。他竟然能算到,我會偷吃他的便當,因此故意在里面加了那么多鹽。
課后,我略帶不悅地說,你小子,夠毒!我不就吃你幾口飯嗎?你至于用鹽來腌制我的五臟六腑?他頓了一會兒,恍然嬉皮笑臉地跟我說,腌死你才好呢,誰讓你偷吃我的山珍海味!?
之后,我斷斷續(xù)續(xù)地偷吃過幾次,但每次不是被鹽巴腌死,就是被味精鮮死。最后,我只得對他的神機妙算俯首稱臣,再不敢妄動干戈。
畢業(yè)后,他邀請我去他家里做客。于是,我在昏沉沉的木屋里見到了他的母親。一位性情和藹,皮膚黝黑的中年盲婦。那頓飯,我吃得尤為沉重。我終于明白,為何他的便當里,常常只有一種味道。他的母親,為了給他做一頓飯,幾乎要摸索去一個上午的時光,而遺憾的是,她根本看不清什么是食鹽,什么是味精。
時光一去許多年。一群昔日的舊朋突發(fā)奇想,說要在學(xué)校旁邊的會賓樓聚餐。我和他都到了。許久不見面,倆人還是形同當年一般精瘦。
飯桌上,我們追憶少年舊事,喝得爛醉如泥。最后一道菜上來,全場頓時一片嘩然。原來,掌廚把食鹽當成了味精。
許多人都在嚷嚷著要退錢。惟獨他,靜坐一旁,淚眼漣漣。我想,這僅有一味的飯菜,定在他生活中缺失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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