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清明節(jié),我都會想起爺爺。這種懷念,不管我身在何方,記憶總是清晰明朗地在我眼前閃現(xiàn)。爺爺總是在我的夢里,無數(shù)次地出現(xiàn),有時候,我會在夢里清晰地見到爺爺?shù)臉用,他有時候變得窮困潦倒,有時候病魔纏身,有時候會笑著走在街上?傊,爺爺時常在我夢里出現(xiàn),有時候我甚至真實地感覺到他還活著。
有那么幾年,我剛好有時光趕上了清明節(jié)或者是鬼節(jié),便跟著母親去墳頭給爺爺奶奶上墳。上墳所經(jīng)過的先是一條寬闊的馬路,一條長長的街。然后又要穿過一條鄉(xiāng)間小路,彎曲著伸向遠方。爺爺奶奶的墳就在那小路的盡頭。在那里,不光有爺爺奶奶的墳,還有許多我以前認識或者不認識人的墳。時常聽人說有的人上錯了墳的事,因此我每次都很擔心。我有時候會分不清,哪一座是爺爺奶奶的。
但是父母記得。[由Www.iwzz.Com整理]
每次站在那里,望著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墳頭,內(nèi)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奶奶去世的時候,我才十幾歲。很多細節(jié)都忘記了,我只記得奶奶去世的那個晚上,很多人跪在哭。我當時哭得十分悲哀。有一個堂姐總是在后邊拉我,說:你哭啥。別哭了,起來。我不明白她當時怎樣能說出那些話,我到此刻也沒想明白。我就想,從此再也見不到奶奶了,怎樣能不難過。眼淚是不由自主的,難以控制的。那個夜晚,我流了很多眼淚。想起奶奶活著時,她以前把很多好吃的東西,悄悄地留給我。因為人多,因為晚年的奶奶雙目幾乎失明,她只能將那些好吃的東西放在她能伸手就摸到的地方。聽到我的腳步聲后,她就會把東西拿出來給我吃。奶奶十分瘦小,再加上晚年眼睛不好,很少出門。我如今想起來,那個時候,她的生活一齊很寂寞。所有人都出去時,只有她一個人在那個小房子里,那時候的奶奶會想什么呢?
不明白是因為多讀了些書,還是因為有時候想得太多,我總會在一些閑暇時,想起許多事。有人說,回憶與年齡有關,但我覺得回憶其實與年齡無關,那只是我們?nèi)松囊徊糠。只是因為一場感冒,奶奶就一病不起而去世了。那一年,奶?3歲。
從此,父親成了沒有母親的人,而我們成了沒有奶奶的少年。
幾年后,爺爺也因病去世了。
那時候爺爺剛剛80歲。爺爺在的時候,看起來十分年輕,一點也不像80多歲的老人。記得有一次,母親的一個遠方親戚到我們家,正好看到爺爺從外面回來,問爺爺說:老爺子,您今年60幾了?聽了這話,我們都笑了。當那個遠方親戚聽到爺爺?shù)恼鎸嵞挲g后,真真地吃了一驚,一向搖頭說:不像,不敢相信,您這也太年輕了。是的,與許多同齡的老人比起來,爺爺精神矍鑠,身體健康,很懂得保養(yǎng)自我。他每一天會早早地起床去跑步,按時按點吃飯,他生活得十分有規(guī)律。我以前安靜地認為爺爺能夠活到一百歲,那個時候我在上中學。但突然有一天放學,到家門口,見到我家門前圍了很多人,大門上掛了白綾,到處都是白色的。那一刻,我意識到,爺爺,也走了。
爺爺在世時是個很知名的老中醫(yī)。許多人找他看病,他寫一手在我看來像天書一樣的字,但是很漂亮,盡管我認不出幾個他寫的字來。爺爺在活著的時候,許多人說他太摳門,說他自我的錢都自我花了,很少給別人。每次聽到別人這樣說他的時候,我就很生氣。我不明白為什么我爺爺他自我賺的錢非要給別人花?我們以前是一個大家族,爺爺有4個子女,三個孫子,7個孫女。這么多人,他該給誰?他該有多少錢才能夠這么多人花呢?不管別人怎樣說,爺爺在我心目中永遠是偉大的。爺爺以前很喜歡我,他會在夏天的時候給我買雪糕。那時候的雪糕才2毛錢一根,冰糕好象是5分鐘或者一毛錢。我不是一個愛吃的孩子,我對食物從來沒有像別的孩子那樣瘋狂地熱愛過,我?guī)缀醪怀詣e人的東西。但記得有一次身邊的很多小朋友都買冰糕吃了。有個人問我說:你爺個性摳門,他不會給你買冰糕吃的。我聽了很生氣,這時就跟變戲耍一樣,爺爺走了過來。那天爺爺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衫,一條我記不清楚顏色的褲子,但特清爽。所有人都看到了爺爺,我也看到了。我叫了聲爺爺,爺爺笑著,問我,你要雪糕嗎?我沒說話。爺爺走到買冰糕的人面前,給我買了一根雪糕。那個是當時最貴的雪糕。爺爺把雪糕遞給了我,悄悄地說:你下次想吃時,告訴我,爺還給
你買雪糕。
周圍的那幾個小朋友都不說話了。看著我手里的雪糕,又看看他們手里的冰糕,默默地吃著。
那根雪糕我覺得是那么香甜。盡管以后,我也幾乎沒讓爺爺給我買過雪糕,但印象中,爺爺還是給我買過的。一次是我放學回來,太陽還高高的毒辣地照在頭頂上,爺爺正在路邊。旁邊不遠處,有一個賣雪糕的中年女人,有氣無力地喊著冰糕雪糕。見到爺爺,我從自行車上下來,跟爺爺打招呼。爺爺一轉身就買了一個雪糕給我,他卻沒說話。
爺爺走后的這漫長的歲月里,我每一天都會想起爺爺,剛到澳洲時,有一天晚上,我做了夢,夢見爺爺生活十分悲慘。我就哭了,哭著說,爺爺怎樣不告訴我呢,我給你錢,你跟我去北京生活吧。我被先生從夢中叫醒,想起夢中的情景,心中一陣難過。先生安慰說,那只是夢,爺爺在天堂會很好的。你不用擔心。
爺爺還以前針灸治好了我的偏頭痛。上中學的時候,我的偏頭痛來得沒有原由,每一天都被這頭痛折磨得分散上課的經(jīng)歷。于是,爺爺說要為我針灸,我見過爺爺那種又細又長的針,那種針扎進人的穴位里,能治療很多種病。我一開始很害怕,說會很疼。我躺著,閉著眼睛,十分害怕地等著那跟長長的針扎進我的頭。爺爺一邊跟我說話的,說些什么我此刻已經(jīng)忘記了。感覺過了很長時光,我問爺爺:怎樣還不扎?我都快睡著了。
爺爺笑了,說,已經(jīng)扎進去了。你沒覺得疼吧!
我當時很驚奇,那么長的針,而且又不止一根,扎進我的頭,我居然感覺不到絲毫的疼?那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兒。爺爺連著給我做了半個月的針灸,我的偏頭痛就好了。那之后的許多年,我的偏頭痛再也沒有犯過。前些年,我又開始偶爾有偏頭痛的癥狀,我自然會想起爺爺在世時的點滴。我時常想,如果爺爺還在,那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兒。
遺憾的是,這個世界在有幸福與快樂的同時,總是有太多的遺憾填充著我們的生活。我們再也找不回那些完美了。
從北京回故鄉(xiāng)的時候,每次都會經(jīng)過那條寬闊的馬路,那條路上的旁邊就是一片田地,而隱沒在田地深處的就是那片墳地,那是許多人靈魂最終的歸宿地。這其中也包括我的爺爺奶奶。每次經(jīng)過時,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望上幾眼,直到車過去了,那些一個挨著的一個墳頭淹沒在青綠的田地里。冬天的時候,那些墳地因為失去了田地里莊稼的遮擋,變得光禿禿地缺少生氣。那墳地也是一片枯黃,就越發(fā)顯出蒼涼來。
不管歲月和風景如何變遷,我的爺爺奶奶卻在那里安然地睡著。我明白,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風霜,他們已經(jīng)與大地連接在了一齊,成為土地與大自然的一部分,那么他們也必須會像大自然和土地一樣滋養(yǎng)著人類繁衍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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