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院落的籬笆地,不起眼的角落里埋下過一顆西瓜種子。因為喜歡吃西瓜,便想在奶奶家的菜園地里也能長出綠油油的瓜藤,再結(jié)出大胖西瓜。我像是在等待下午六點的卡通動漫節(jié)目一樣,心急的總在晚上寫完作業(yè)后,跑去菜園瞅瞅,那時候鄉(xiāng)下的夜空是有魅力的圖畫,有時冷月清幽,烏云半掩;有時繁星點綴,夤夜閃爍。我借著后屋梁上昏黃的白熾燈,伴著稀星螢火,踩在鋪著小石子的路上,哼著輕快的兒歌,去見我心心念念的瓜。
那時候覺得夜晚太長,長到仿佛積攢了一個暑假的作業(yè)在一個晚上就足夠?qū)懲;長到做完一個夢醒來,翻個身還能夠繼續(xù)做好幾個夢;長到奶奶拿著蒲扇幫我驅(qū)蚊扇風,拍阿拍卻不曾停下,仿佛拍過了整個夏天,整個童年。我以為好幾個漫長黑夜的生長,會讓我快快長大,也會讓我種的西瓜很快就能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但是,原先黑夜是抵但是生命的長度的阿。
我理解一次次現(xiàn)實的真相。我以為喝牛奶就必須會長高,但是小時候喝了這么多年,卻依然沒有一八零的個頭,之后醫(yī)生告訴我這和遺傳有關(guān)。我以為爸爸媽媽從出生時就被老天爺安排好是夫妻的,之后我才明白,原先結(jié)婚還要相識、相知、相愛、相處,沒有柴米油鹽的浸泡,哪有執(zhí)子之手偕老。而我呢,原先并不是垃圾堆里撿來的,也不是石頭里蹦出來的,更不是買彩票送來的,只是他們不好意思告訴那個年紀的我,之后我自然就明白了。
但不是所有打破自己認識的真相都會讓人心生遺憾、憤懣或是無言,有些真相也會讓人聽聞后開心,簡單,舒了口氣。像電視節(jié)目里被壞人打死的好人,那些得了絕癥死去的病人,我會為他們紅了眼睛,酸了鼻頭,但是媽媽告訴我電視里都是人演的,做不得真,現(xiàn)實里他們都好好的活著呢。我便不那么難過了,想起《奧特曼》里被怪獸毀掉的房子、車子覺得怪可惜的,原先也是假的,這樣想想,那時候小小的心瞬間便被這大大的滿足感填滿,好人是會有好報的,真好。
但是,之后就不再被簡單的喜悅滿足了。是不是因為個頭突然躥了起來,冬天才穿的新衣,春天穿上春裝就套不進胳膊了。媽媽把我以前喜歡的衣服都疊好放在衣柜的頂格,說是等表弟再長些個頭就給他送過去穿,而哥哥穿不了的衣服此刻又穿到了我身上。年紀小點時,覺得沒什么所謂,再長大點,上了初中就開始計較衣服的流行和款式了,同學們常常掛在嘴邊說些時下流行、且明白的牌子,什么耐克阿迪,什么美邦森馬,他們不和我討論這些,因為我看起來不太入流。純粹的心摻了點雜質(zhì)后,就不再安分了。少年有了少年的煩惱,那些夜里的燥熱,青春的悸動,那些隱于水底的暗流,那些浮過水面的清波,讓人變得頭暈目眩,變得不再滿足。
時間還會繼續(xù)走的,秒針分針時針,不會因為我累了困了餓了便暫停等我。黑夜開始變的越來越短,壘在桌上的作業(yè)替換成了堆在案頭的課件,溫牛奶轉(zhuǎn)成了苦咖啡,昏黃的白熾燈換成了更節(jié)能更明亮的日光燈,督促我睡覺、拿雞毛撣子趕我起床的母親,倒成了公私分明,毫無人情味的鬧鐘。那條昏黃的鋪滿小石子的路卻不見了。路的那頭是通向哪里,那里有什么,我竟忘了。
似是忘了最初的愿景。
時光綿長,我像掉進流沙的河里,兀自拼命扎根生長。那些疑惑的、好奇的、像隔著紗存在的迷團,這些年來,磕磕絆絆的,仿佛逐漸明朗。丟下的、拾起的、記得的、遺忘的,都在流沙里湮沒。
我想起,暑假在奶奶家菜園里種下的西瓜子,我以前無比熱切的期望它能趕緊結(jié)出碩大的西瓜,好幾個夜里悄悄跑過去給它松土、澆水,但是忙了一陣子,我卻不再熱衷于望見它開花結(jié)果,白日里天天吃著冰鎮(zhèn)西瓜,讓我早把那枯燥漫長不知時日的等待連同被埋于土里的小小熱望一同埋葬了。
而我埋葬的究竟是什么?這些已不再重要。
人終究是要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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