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中午,抬頭望見天朗氣清日耀云淡,便對周末的踏春充滿了期待,著急著從周六早上的清夢中起床,卻發(fā)現(xiàn)窗外與前一天的澄明暢爽相去太遠。太陽早出了山巔,懶洋洋地呆在蒼白的濁云里,空氣里泛著好像肉眼便能看清的顆粒,也像專為打壓我的興致。沒想到“打壓”這個詞只在腦海里一閃,卻似乎“一語成讖”地預言了接下來的出師不利。草草的早餐后走出家門,先是應一位高中時的同學央請,調(diào)轉車頭用了近一個鐘頭去陪同會面了一個客戶,再是重拾興致趕往春山途中,車子突然抗議不斷,走走停停間兩個故障燈先后閃爍,引發(fā)我一大段對于“度娘”和維修站的問詢。無奈中拋到路邊兩次又硬起頭皮趕路,直到漫長的期望里兩個故障燈終于全滅。反復折騰而后另外的插曲統(tǒng)統(tǒng)忽略,抵達青州王墳鎮(zhèn)上白洋村時,也已是近午10點多了。
沿環(huán)山路從村西一條隱約的小道徑直上山,除了四五次氣喘吁吁里的片刻休息,很陡的整個登程,卻是很緊湊很典型的一種例行攀登。倒是那種“四望如一”感覺的召喚,也許才主導了潛意識里的激勵,躍上最后一段陡坡豁然登頂時,大半個上午被“打壓”的不順,立馬飄往爪哇國去了。后面近三個小時的山巔漫步,我叫它一場“閱讀”:從上白洋的西山,踏著堤垅一樣的山脊,像逐節(jié)逐頁層層翻開,從遠望里的子房山、單崮堆,從隱在幕后的石道人、石頭溝,到踩在腳底的石棚頂。接下來還在向西向北三四公里的縱深閱覽之后,回首攀上行程規(guī)劃中的上白洋北山高峰,再沿小道陪滿小心、手足并用地“滑”到村口!伴喿x”結束,是午后1點50分。
只是略略覺得有點兒餓,但幾乎沒有想像中的疲憊甚至沮喪,——有時過度的攀爬會誘發(fā)這種不自覺的不良情緒,——回頭想想,一路的影像竟真的能幻成一頁一頁。像剛剛從顏如玉的書卷中解脫癡迷,一路踏來的一座山只為一個人的表演,似乎仍在遲遲不肯謝幕。
坐在餐桌旁,我才刻意讓自己復盤了剛填滿腦海的一番旅程。的確是一次閱讀,在一個春日對一座山的閱讀。但對于一個人獨自讀山之妙處的體會,卻如親赴一場豪華盛宴,只在身臨其境的從容中才得其真味吧。
一直在我的潛意識里,不管是暖春還是清秋,你如果已經(jīng)下定決心只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用心去讀一座山,的確應該是一個人。因為你必要專心,而不去讓玩伴,——即使妙齡的女伴,花蛇一樣誘惑開你本已放進圖畫里的眼神。只有自由自在,才能讓你在景色美秀的山間,靈魂始終與自然跳動在同一個脈搏。你能讓目光停留在任一個流動或靜止的點上,不用去扮演配角一樣的君子,不必去隨和著贊美故作驚悚的尖叫。你還不會讓靈感無端落在一片碎石,而甚至因此看不到自己槁木一樣靈性盡褪的模樣。讀一座山,才是讀真的書真的語言,你要沉浸其中,讓頭腦讓胸懷,去接近去捕捉如歌的起伏、冀求和感動。像尋找一只歌的詞和調(diào),你找到的每一個音符,都透射了一座山的全部內(nèi)涵。它不會是簡單的詞調(diào)可能表達至清的,需要你凝神體味,做一個獨自去親密接觸它的讀山人。
但目前,駐足山巔的任一方,單是毛茸茸的金黃山骨,誰也能讀出無數(shù)僅僅屬于自己的構圖,——不論哪一個人,只要用心去讀!讼蚰匣厥,太陽底下的小村莊像浸在淡淡的蒸汽里,四面望出去,遠端是一色的峰濤,像要漸漸化入天空的紫藍。而近觀,縱的橫的,彎的直的,高昂的平序的,張揚的低眉的,你也像被動陷入館藏圖書的琳瑯滿目,腦海變得興奮難平卻無能輕置一詞?終于拉住我由泛觀變?yōu)榫x的,是幾百米外那個低首拱背的雄獅!它也許剛剛退出了獅王權爭的勾心斗角,但到底意難平:低頭嘯吟的力度,頸后跳怒的青筋,任誰過目也能讀出一卷鮮活的故事。但獅身的后面卻是另一番景象。也許你只感嘆于蜿蜒的垅脊、山的清秀空的明凈,而我的發(fā)見里,全然是一幅祥和的動物世界畫圖。你看,左手邊一只孔雀才開半屏,而它的再左邊,一頭長頸鹿向前直伸著驕傲的脖頸,但怎的卻著了宮廷里的長裙?膽小是不敢久久盯住那條屈曲而來的腹蛇的,旁邊徐行的蚯蚓倒可以暫時留住目光,當然還有不遠處的八爪魚。令我終于忍俊不禁的是右下方那只調(diào)皮的小黃狗,它一定在和小伙伴們捉迷藏,不信你看它的頭鉆進了小小城堡,大半個身子還暴露無遺呢,更不用提那條一直搖曳的小巧尾巴了。
石棚頂當然是這一片山巒的最高峰,而它脫穎出書卷堆卻更顯得平實簡樸。單是直徑幾十米的石棚“頂”,就足夠?qū)ぷx人神怡了。大半米深的蘆草現(xiàn)在斜斜地躺著,底下的泥土軟溶溶地像剛剛褪去殘雪。草面被山風小心地梳理了千萬回吧,整齊的線條優(yōu)柔的體態(tài),真的不舍得讓沾了泥土的腳步侵玷了它們。但我看出來了,它的盼望里肯定在等尋山識讀的雅客,而不會是那些還沒識字只會打滾蹦跳的頑童,也不會是搔首弄姿附庸其風雅,而胡亂自拍的艷裝女郞。佇立或踟躕其上,倒可任你任一種姿勢了,如果你也認自己為正在做功課的學生:你可以大聲朗讀近前的美景,也可以踱著方步伸出頭咀嚼剛剛讀完的個中真味,還可以閉上眼睛,讓一路的閱讀像“過電影”一樣緩緩慢進到石棚的“頂”上。只要你是一個人,只要你想把山讀通讀透,石棚頂?shù)男貞牙,總會給理由任你駐留。
但,山是讀不完的。鳥語也會不時把你從入迷的情境中喚回來。你卻應該只余興奮,它分明是在為你勾描了動態(tài)插圖,而點綴著你的沉醉。但我有一次讓近在咫尺的一只驚鳥的突然奮飛嚇了一跳,心神不自覺地隨著它飛行了幾十米,久久不能接回閱讀的斷點呢。
回途中“滑”到半山時還意外地撿拾了“一篇”,篇首為一個遠望如暗堡一般的石門,近前卻是一整篇小品文:石門內(nèi)是一個人工砌筑的圓洞,一層一層旋成一人高的尖頂,內(nèi)室直徑不足兩米,外圍層石圈成的護墻半徑卻足足二三十米,托起上面一大片平整的田地。洞內(nèi)甚至有窗臺,甚至在窗臺上還赫然剩了兩個空酒瓶。會是像我一樣的讀山者嗎?一路的悅讀,非要融進酒里,連同青山翠影、直草行木一起涌進腦海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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